上週六回屏東參加表弟婚禮,這週六回台中參加老公伯父的喪禮.
似乎是不同調性的兩個活動,但其實人生的故事,悲喜間又有何太大的分別呢?!
表弟是我六姑姑的小兒子,六姑姑過世一年多,
姑丈想把兩個已近四十歲的兒子婚禮都辦一辦,了卻家中未完成的兩件大事.
在我的記憶中,六個姑姑總是在不同時期有不同的友好團隊排列組合.
大姑姑常年定居台東,較少捲入戰局中,但去年高齡九十多歲辭世的她其實脾氣並不好
二姑姑是我認為六個姑姑中脾氣最溫和的,但常年似乎跟四姑姑交惡,去年也高齡過世了
三姑姑早年被認為是嫁得最好的,福州人當公務員的三姑丈有著日式宅第,
六兒一女似乎子孫滿堂,但這十多年表哥表姐跟一個個生意失敗,三姑姑常常要變賣首飾,
或跟我娘借錢來應付婚喪喜慶的紅白包,晚景也是有點辛苦.
四姑姑跟姑丈白手起家經營塑膠工廠,三個兒子有兩個醫生,一個接事業,
女兒嫁給牙醫生,但十幾年前因為玩股票跟六合彩,後來自殺過世了.
四姑姑是我認為姑姑當中脾氣最火爆的,也因為她被公認最有錢,
所以常常是兄弟姐妹間爭端的來源.
五姑姑年輕就嫁到台北了,因為住台北,年輕時被認為是姑姑們間最時髦的,
每次回屏東時也都出手闊綽,讓親族們到台北時都會去找五姑姑借住.
但其實五姑姑其實也是很辛苦的,一路都很努力的賺錢,但沒有金錢觀念的她,
老年日子應該可以過得好一些,卻因為不懂得儲蓄,入不敷出而老景悽涼.
二表姐脾氣雖然壞,但心地是善良的,自己日子不好過也還是讓五姑姑同住,
但五姑姑老來多病而且總愛管東管西唸個不停,弄得二表姐都不跟她說話了.
每次屏東有婚喪喜慶時,五姑姑總愛來我家一住一個月,每每搞得我娘也神經衰弱.
六姑姑因為是老么,總是說自己是家裡十個孩子最倒楣的,一出生就家道中落,
而且奶奶晚年除了我娘,就屬六姑姑最孝順.不過她跟四姑姑也是最愛兇我娘的,
多半都是因為我爹愛跟他們兩個借錢,然後他們就會來找我娘出氣.
老人逐漸凋零,即便是參加婚禮,也覺得像是參加喪禮,
表兄弟姐妹們在聚會中,有一半會談到過世的人,或注意到未過世長輩的衰老.
而已都是成年的我們,也成熟到會去注意跟討論這些長輩的個性從年輕到年老的變化多寡.
例如表弟的婚禮上,明明是姑姑娘家的我們嚴氏親族的桌次,硬是放的都是四姑姑公司名字,
坐在這幾桌的親戚們心裡多少會犯嘀咕,但也會用一句"反正人家都只認得有錢人"酸酸的帶過,
而三姑姑跟五姑姑明明不是婚禮主角,總覺得人家應該以最上賓的方式接待,
而且會想要上台致詞,弄得很低調的小姑丈還要特別拜託我坐在這兩個姑姑旁看著,
彩衣娛親,分散他們注意力,忘記要上台的事.
三姑一邊吃飯一邊批評菜色沒有她以前安排得好,還要說五姑的項鍊跟衣服沒有她的好看,
五姑忍不住跟三姑鬥嘴,一個七十幾一個八十幾的兩姐妹就像小學生一樣吵來鬥去,
而旁邊已經六十幾的台東大表姐也在我旁邊不停譏諷三姑姑滿脖子滿手的首飾很可笑
我看著這樣很錯亂的劇情,不斷回想幾十年來這些長輩們的個性與互動,
真實的人生,其實比起一齣八點檔的荒謬劇情來得精采多了!
老公的四伯父高齡九十三歲過世,某種程度應該算是長子,因為前面三個哥哥都在日據時期
就已失散跟過世.公公是家中的小兒子,小了伯父十幾二十歲也算是伯父的另一個兒子了.
剛剛認識老公,每回去到台中時,老公總會帶我去四伯父家看伯父伯母,
伯父總是客氣不多話,而伯母則熱情親切,但我們去伯父家探望都要編理由出門,
因為公公跟伯父家在那些年是交惡的.一直到我婆婆1997年過世時才慢慢恢復往來.
剛開始我總會好奇為什麼老公這邊的家族是不往來的?但老公蠻懶得跟我解釋的
嫁過去久了之後,就懂了真的不用解釋原因,
因為公公其實常常跟不同的親戚朋友交惡,而且不需要什麼特別的理由
只要他覺得人家不重視他,沒有以他為優先,或有金錢上的issue,他就會生氣翻臉
有一年中秋節,我跟老公帶著所有人家送的中秋月餅禮盒回台中,
我跟公公說月餅甜份跟熱量都高,我們留一兩盒家裡吃,其餘的拿去送親戚朋友好嗎?
公公很生氣的對我吼,為什麼!為什麼要送人家,人家為什麼不送我,我寧可吃到壞掉了也不要送.
昨天早上七點不到公公就起床了,八點不到就一直催促著我們要出門參加喪禮,
但喪禮是十點舉行, 我們一直跟公公說時間還早啦,
八點多,公公又坐不住開始吵著說他心裡難過坐不住,
阿姨只好先開車帶他出去兜風繞一繞免得一直吵.
四伯父的告別式是基督教儀式,少了悲戚的氣氛,兒孫滿堂的大聚會,更讓告別式像個party,
而來自不同地方的親友,多年未見忙著寒暄,更像是個家族聚會活動.
公公一進到會場坐下,看到伯父靈堂的照片以及過來打招呼的小堂哥就哭起來,
但我一說,爸你看伯父這照片好帥喔,跟我二十幾年前嫁過來時一樣ㄟ,
他立刻就停止哭泣,說對ㄟ,問起小堂哥這照片是何時拍的ㄚ?
看見老公忙進忙出拍照記錄,公公就借了旁邊表哥的太陽眼鏡戴著要老公幫他拍張照.
基督教喪禮不是詩歌就是詩經,公公都聽不懂也不想聽,
過動兒的他開始坐不住的動來動去,不然就是跟認識的人打招呼
有點引人注意.
我跟老公請阿姨先送爸爸回家,
爸爸也如釋重負的跟著阿姨離去,等我稍後喪禮結束回家,他早已呼呼大睡,因為太早起床了.
剛嫁過去的前面幾年我常會為了公公的行徑怒火中燒,
婆婆過世時公公無理取鬧到我不惜跟他正面衝突
後來我就釋懷了,其實家中老么的公公從小到老,從來沒有改變他習慣以自我為中心的幼稚性格,
親友的疏離只是讓他更生氣,並沒有想過那裡不對,
剛開始我是以同情可憐他的角度去改變我自己的看法跟態度,就能夠好好的跟公公相處了.
但後來這幾年想想,他能到終老都活在這樣的思維裡,家人也都就讓著他能這樣任性過日子,
其實他也是很幸福啦!
回台北的路上,跟老公聊著伯父喪禮時公公讓人好笑的孩子氣,
以及喪禮上看見諸多親戚的人生故事,
人生百年,其實不過轉瞬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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